每個人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初戀:有青梅竹馬若有似無的曖昧,也有如閃電般街角相遇的一見鐘情;有如同《惡作劇之吻》的陰錯陽差,也有在《世界中心呼喚愛》的刻骨銘心。為什麼初戀總是一再被大家提起,甚至會有人像《喜劇之王》裡面的闊少爺一樣到處花錢去尋找當年的“初戀”呢?因為初戀會隨著時間的流逝,洗刷去當年的苦澀;留下來的,除了淡淡的酸,只有微微的甜。那麼你的初戀發生在那一年呢?是幼稚園發誓以後要當你新娘的可愛圓臉小女孩;還是小學時對你百般呵護的媽媽型美女教師?

那年,我十四歲。

一點背景:我十二歲那一年,父親毅然決定將整個家庭搬到上海,這樣他在工作之余,也能夠有時間關心我的學業。除此之外,他也決定將幾乎完全不會英文的我,放到上海的一個貴族學校—上海美國學校—就讀。如果學校的名稱還不夠清楚的話,我可以很肯定的說,他們真的真的真的只用英文上課。

第一年的學業簡直是如同身上爬滿了喜歡咬人的螞蟻般難受,每天除了上英文課,還是英文課。總算在我孜孜不倦的努力下,第二年就跳出英文加強班的課程,正式和一般學生一起學習數學,理化,歷史等課程。當然,每科目的專有名詞還是讓我頭痛了好大半年。就好像我身上的螞蟻不夠喜歡咬人似的,我的所謂“同學們”還特地幫我在身上撒了許多砂糖,這下想不被咬也很難了。在這個充斥ABC(American Born Chinese,美國華僑)的學校,絕大部分的香蕉—外黃內白,泛指黃種美國人—都極度瞧不起我們這些非美籍,英文破爛無比的學生。香蕉們不給我們好眼色看就算了,這些人的良好興趣之一就是用艱澀的英文嘲弄我們,看著我們眼睛閃爍著問號,然後自己笑得人仰馬翻。

除了她。

她的名字叫做Maureen,我們有一狗票的課被排在一起。說真的,我從來不覺得她能沉多少魚,落多少雁,不過和她身邊那一群顏若桃李,心似蛇蠍的香蕉比起來,嗯,說句難聽的,就是如花、許純美再丑千百倍,站在那群香蕉旁邊恐怕也會被我形容為“貌似林志玲”了。總之,她雖然身處香蕉共和國,但是她卻會不時地來幫助我,解釋老師上課所說的句子。在和香蕉們擦肩而過的早晨,她會對我揮手微笑;在分組討論時,她會主動問我願不願意加入她的小組。我們會互相取笑對方的美術作品,會討論最新的音樂電影,會打鬧,會聊天,在不期而遇時會互相問好,在四目相會時總會感到臉頰發燒。

當然,我也曾經認真的想過,為什麼她會對我主動示好,而不是選擇我身邊的高大健壯同學1號,也不是挑染長發同學2號,更不是眉清目秀同學3號?難道是我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魅力?算了吧,鼻子上800多度厚又有力的眼鏡不是戴假的。還是我有什麼致命的幽默感?哦,我在開誰玩笑,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會在課上說出只字片語的我,難道是在演中文版豆豆先生默劇不成?唉,女人,果然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動物。

就當我沉醉在她迷人的笑容、充滿魅力的舉動時,很快就是暑假了,然而在放假之前,我收到了一個邀請。香蕉們打算舉辦一個派對,邀請了所有同年的香蕉前往,我卻萬萬料想不到惟一一個被邀請的台灣人是我。要不要去?我心裡早有打算。

舞池的空氣很悶,在電子音樂刺耳的聲音下,我渾身的不自在更顯得和身邊晃頭晃腦的香蕉格格不入。我找了個角落坐下,在熙攘人群中尋找我來這裡的唯一理由。看著她和朋友的言笑晏晏,我終於找到了一點安寧。

突然間,我看到她向DJ的方向走去,過了一會兒,盡管喧鬧的人聲仍舊喧鬧,但是刺耳的美式電子樂卻霎時停止了,入耳的是陣陣的海浪聲。我愣住了,因為我認出這是張惠妹的《聽海》前奏。

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。我抬頭,她伸出手。我完全聽不到她在說什麼,不,不是因為身邊的喧鬧聲,他們已經全部閉嘴了,只是我完全無法聽到她說的任何字。我腦中滿是無法形容的聲音,我只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,我已聞得到她的發香,我也能感到我們身邊空無一物。我剛剛說“我們”?是的,一個陌生的體溫環抱在我身上,我們正緩緩的移動腳步。我低下頭,盡管燈光昏暗,我仍然能感覺到她發紅的臉頰。我現在絕對不是開玩笑,對不起,沒那個興致。

“是…是你請我來的嗎?”這是我在說話嗎?我怎麼感覺像是另一個人在我耳邊說話?

她沒有回答,只是微微的點頭。

過了許久許久,她從來不敢把眼睛抬起來直視我,我們也沒有再交談過。我只是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感覺,享受完全不在乎其他旁觀者的感覺,享受夢寐已久的感覺。我的心像是一面鼓,而她的呼吸就是敲動這面鼓的鼓棒,咚咚咚的聲音大力震動我全身。

歌結束了,她輕輕的挪開在我腰上的手。

不知道那裡冒出來的勇氣,我突然冷靜下來,緩緩對她說:“你知道嗎,我一直很喜歡你。”

她低頭不語。

“你願意和我交往嗎?”真是老套,可惜那個時候我想不出更浪漫的說法。

“我以後再跟你說好嗎?”她終於開口了。

我點點頭,看著她漸漸離開,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。

而我以後也不會得到。

升上九年級之後,我每堂課都引頸盼望著她從門口走進來,就像過去曾經走進來無數次一樣,但是我再也沒有看到這幅畫面。每當走廊上擦肩而過時,她總是會逃避我的眼神,我們不再打招呼,不再互相打鬧。去年的點滴,好像都是一場夢境似的。

那年,我十五歲。

香蕉們的嘲笑依舊,但是我多了一個微笑的理由。

一個聽到《聽海》這首歌就會情不自禁揚起嘴角的理由。

(原文完成於一年多前,最近整理資料發現,覺得當年寫的還不錯就抖膽放上來了XD)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Tingmang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